凰晴儿

【坤廷】斑驳碎光

校园/一发完1w+/HE

*勿上升

【不要害怕外界的声音，爱情是没有对错的】

食用愉快

壹

“朱正廷，一起去吃午饭吗？”刚转学过来的男生走到朱正廷旁边，挡住了大片洒进来的光，只是面前的人好像没理他。

 

周围窸窸窣窣的声音起了，朱正廷还是没有抬头的意思，他朝旁边挪了一些，争取能得到一点从窗外来的光线，然后继续埋着头看自己的书。

 

又是这样。

 

班上起哄的起哄，一堆男生们开始吹着口哨，笑声整层楼都能被听见。隔壁班的人也过来望了，这种桥段是大概是经典之作，他们乐此不疲要看许多遍也不嫌腻，每每都要鼓鼓掌赞许演员们的表演，除了那个从不说话的男孩。这滑稽戏里的男一号是他，可他不说一句话。

 

男生们晃晃荡荡走过来，一副过来人的模样，拍拍新来的那位的肩膀，然后谈笑料似的说。

 

他是个同性恋，还敢跟他吃饭吗？哈哈哈！

就是就是，听着就让人恶心，不怕吃着吃着吐了吗。

 

新来的卷毛愣了一下，又转头看向朱正廷，似乎脑中还没反应过来这信息量，又像是没组织好自己的语言。窗外的光斑驳地打在朱正廷的脸庞上面，划分出道道棱角，他的眼睛一动不动，装作听不见。

 

这场戏和他是无关的。

 

他不是没有遇见过这种情况。

 

刚走进这所大学，他还是一个里里外外都招人喜欢的人。见过他的人都说朱正廷笑起来像是冒泡的汽水，全身上下都是清爽的少年气息；他难过的时候又像被融在阳光和月光里的景色，谁看了都得赞叹是哪位画家作了这样美的一幅画。

 

他的性格是谁都处得来的善良温和，没有人是不喜欢这样的人的。

 

那一天朱正廷正下了课走在校园的小树林里面，路过的人突然开始绕着他走，他没多在意只以为是同学们闲暇之余的游戏。打开教室门，几个巨大的字明晃晃放在了黑板上，他呆呆地站在那里，一动不动。

 

／同性恋？好恶心。／

 

他在各种各样的眼神之下缓缓走向最后一排，一句话也没说。他确实是一个同性恋，这是既定的事实。可是后半句，朱正廷知道，不是自己说两句话就能改变的。

 

谁让他说，谁听他说。

 

这件事情学校里闹得沸沸扬扬，大家都争先恐后来看看这位“奇怪的异类”是何方人物，最后撂下几句难听的话走了。几个异常激烈的男生先后去找系主任，要求开除朱正廷，语言里尽是不堪入目的东西。

 

系主任却没怎么表态，没点头也没说不是，只是挥挥手说自己太忙了，没时间管小孩子过家家。那些人自个恶心了自己几天就开始把朱正廷当笑柄，巴不得朱正廷永远别走，就留这当个笑话。

 

欺凌者伪装受害，盲目的人千千万万也失心，很多事情都是这个理。

 

 

此刻。

 

眼前的这个男孩应该露出厌恶的表情，又或是笑着和那些人一样讲些难听的话，然后骂着骂着走了——并不是因为所有人都真的讨厌同性恋，而是为了合群。一个人无论年龄大小，都害怕被群体孤立，讲几句话，甚至后退一步的小事情，又有谁不乐意去做。

 

转学生来得不少，十几个都这样迎接了他们融入集体的第一步。

 

朱正廷并不是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现，只是他也见得多了，不说不代表不知道，他只当看着旁人当小丑，自己置身于事外。他也希翼过有人能打破这套该死的伦理剧情，但大多人都是懦弱的胆小鬼，一边害怕着自己被孤立，一边又孤立别人。

 

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，朱正廷不以为意。

 

“怎么了？他也不会找你们这些五大三粗的汉子谈恋爱，有什么好恶心的。”

 

新来的卷毛说着，皱着眉头看周围起哄的人们，他又转过头望着这个低着头的男孩，心里有点酸酸的。教室里外看戏的人都愣住，然后骂咧几句扫兴，结着伴去食堂。闹剧结束了，不好看就当作没看，反正不少这一场。

 

周围的人都走了，新来的在前面拉了一把椅子坐下来，然后试图去看对方低下去的脸。他慢慢伸出一只手，轻轻地问：“既然都落单了，一起去吃饭吧。”

 

朱正廷知道自己此刻拒绝是不近人情的，说了一句“好”。他抬起头，没有握上对方的手，男生愣了一下追上来，主动开始自我介绍。

 

“正廷，你好，我叫蔡徐坤。”

 

朱正廷淡淡地望了他一眼，长长的睫毛上下扫动。

 

蔡徐坤好像在那对眸子里看到了窗外的树影，里面是支离破碎的光，或者换个更合适的形容词。

那是斑驳的碎光。

 

 

其实除了眼前这个和他一般高的卷毛，也不是所有人都在这场所谓考验中，完成了哄闹男生们满意的答卷。

 

比如两个月前。

 

当时他听到那个男孩愿意接触他的时候，他捧着满心的感动，把自己的后背明晃晃给了他。他以为自己勇敢了就能得到好的结果，可没想到自己连勇敢还是天真都分不清。

 

自古真心待人的人总大多是遍体鳞伤的下场，他与前任的故事被大肆宣扬，而没能守口如瓶的人正是那个他一心想要交朋友的人。他记得当初自己也是低着头，耳中过去的声音纷纷杂杂，他放在底下的一只拳头握紧了，骨节都泛白，

 

他讨厌这种虚伪。讨厌有目的的靠近。

 

 

小心翼翼。

 

这是蔡徐坤对于朱正廷的第一个印象。他也大概能猜到对方刻在骨子里的性格不是这样，这只是另一位把自己掩藏在人海里的朱正廷，全身上下都是沉默的保护色。他也小心地观望着朱正廷，然后问他中午吃什么。

 

“不想去学校食堂，”朱正廷的回答简明扼要，“出去吃吧。”

 

坐在旁边的火锅店里，热雾弥漫开来，蔡徐坤有些看不见对方的面孔。但是虚幻飘渺的雾气总是带给人无限的遐想，蒸腾出来的水汽会模糊对方的眉眼，就像在小剧院里边揭开一场戏剧的幕布前，总有人是提心吊胆的。

 

但是朱正廷不是什么小剧院里边的戏剧，这会也不是第一次的“揭幕布”。蔡徐坤真心觉得他是一种艺术，清清冷冷的美好。

 

这种艺术是普通人看不出来的，蔡徐坤也不是行家，但是他自认为和这份艺术是有缘的、相通的。好像在一间抽象的艺术博物馆里面，走过的人山人海只会随口赞叹这幅画美，而他就一眼看出这背后的那点无助和脆弱。

 

艺术品是需要缘分的，不仅仅是行家就能看出来，有些人一辈子也读不懂一幅画。

人和人也是需要缘分的，不只是了解就能感同身受，有些人一辈子也不会走到一起。

 

那白雾渐渐散开，朱正廷棱角分明的脸颊沾了点水汽，有点软糯的意味。蔡徐坤张开唇瓣，喉咙被涌进来的热气堵得实实的，然后只好悻悻地闭上嘴。他知道他可以不理会那团热气继续说些什么，不过此刻的场景——尽管是嘈杂的火锅店——沉默依然是好东西。

 

“别这么拘谨，我又不会吃了你。”朱正廷架起一块年糕放进热气腾腾的辣锅里，来回荡了三下，有红色的油附上白净的年糕，“我不太喜欢和别人多说什么，你要知道第一天像你这样和我吃饭的，不是只有你一个，但是以前的结果告诉我这并不代表好事情。”

 

他正要夹起那块年糕，蔡徐坤的筷子立马上前把年糕抢下了。用了点力气夹开，里面都还是生的，蔡徐坤放回去，尚未熟的年糕淹没在冒出来的气泡下面。朱正廷看着对面忙碌着煮东西的人，想起来上次咬了一嘴生味的年糕，大概是触景生情，又或是蔡徐坤给他的那一点细节，让他觉得眼睛有点痒痒的。

 

他把筷子也伸下去搅了搅，就在快要触碰到对方筷子的时候，他停住自己的手拐了个弯。

 

吃火锅是一件很亲密的事情，在小店里面更是这样。

店员懒得走两趟为里边的人拿一双公筷，和唇齿直接接触的筷子放在热锅里搅动，吃下去的是食物，吃出来的是暧昧。朱正廷并不是临时起意要来这里的，他在亲密的时候刻意疏远，若即若离，大体这样好及时止损来抽身，也好看出对面的人究竟什么性子。

 

他把现在的处境当作了风眼，就得好好待在精心划定的安全圈里，除非有人愿意停止这场风暴。

 

贰

 

“蔡徐坤，打球吗？”满身大汗的男生跑进教室，把球抛了抛，去拍蔡徐坤的肩膀。

 

尽管一开始的闹剧没让这位转校生很快融入集体，但是球类的强项让他不自觉地变成了男生们热衷拉拢的对象，都盼着什么时候能把蔡徐坤拉过来，狠狠压对方队一头。

 

“今天就不了。”他笑了一下，在背后比了个剪刀手给朱正廷看，“下午有约。”

 

男生八卦地凑过来，给了蔡徐坤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，问：“我们学校的？”

 

蔡徐坤知道他话里的意思，但也不挑明，打了个哈哈蒙混过去。“怎么一天到晚就想这些，不如赶紧去看看比分怎么样了。”男生碰一鼻子灰，撇撇嘴一边说无趣一边走了，蔡徐坤打开窗散了散空气里的汗味，然后拍拍后面装睡的人。

 

“走啦。”

 

朱正廷抬起头来环顾了几眼，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，跟在蔡徐坤后面慢慢地走。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，蔡徐坤把自己帽子扣在了对方头上，朱正廷本意想要摘下便被搂紧了肩膀。帽檐低低的，还带着男孩洗发水的清爽味。

 

他本可以抬起来挣脱掉蔡徐坤的手轻轻放下，然后主动跟上那人的步伐。

 

朱正廷喜甜，这是蔡徐坤在别人口中偶然听到的。他本来不是爱喝奶茶的主，但没想到朱正廷真的爱喝这类甜的东西，蔡徐坤刚提议放学后去一趟市中心新开的网红店，朱正廷就点点头同意了。

 

这也算是朋友了吧，蔡徐坤嘀咕。

 

朱正廷就坐在面前，话他是问不出来了。“我现在是不是你朋友”这句话他觉得太幼稚，也没必要问，以至于不好意思说出口，抓耳挠腮地像个焦虑于如何表白的懵懂大学生。

这半句突然冒上脑海的话被蔡徐坤否认了大半，只有最后“大学生”三个字他不得不认。

 

大概是朱正廷人本就生得精致，只是很少笑，尝到合意的甜味就会露出点以前的性子，一边笑一边偷偷在桌子下踢蔡徐坤的脚玩。

 

“你要尝一口吗？”朱正廷拿小腿肚子蹭了蹭对方的，然后把奶茶推过去，歪头看着他。蔡徐坤思维正混乱着，不经意瞥到对方笑嘻嘻的模样，索性拿过来喝了一口，甜味的液体流淌在唇齿之间，他咽下去吐吐舌头。

 

被朱正廷咬了一下的吸管微微变了形，唇瓣上吸管的触感还停留着，他舔舔唇瓣抱怨。

 

“好甜啊。”

 

朱正廷不以为意地拿过来，而后一针见血地说：“你是不是想问我什么？”心事袒露在目光下，耳根有点不知所措地泛红，蔡徐坤只认定这是过甜的奶茶带来的余韵。

 

他忽然记起第一天见面时朱正廷提到的从前，便拐着弯子问：“你以前也和别人一起喝过奶茶吗？我是指……一杯？”朱正廷挑挑眉毛，半晌才点点头似乎在回想，眼睛里的那点碎光黯淡后又恢复如常，笑着说这是什么奇怪的问题。

 

“也许有吧，不记得了。不过这杯挺好喝的，我只和朋友分享。”朱正廷的话像热气打在耳廓上面，尽管他们俩离得并没有这样近，不过蔡徐坤还是耳根泛痒，在桌子底下攥着的手慢慢松开。

 

朋友。

 

蔡徐坤回去的一路都是笑着的，笑得朱正廷不禁疑惑，拍着蔡徐坤的背问他是不是真被奶茶甜醉了。这份有着特殊担当和荣誉感的位置——“朱正廷的朋友”，蔡徐坤现在稳稳拿在手里。

 

他觉得自己现在简直像是一个要拯救世界的英雄。

 

路边的风吹着树叶，发出飒飒的声响，两个人大晚上还在压马路，彼此的心思都不太一样。对方真实的那一面终于松动了外壳，蔡徐坤笑着问朱正廷布置的报告写了没，就被朱正廷瞪回去，得到一个“早就写完”的骄傲答复。

 

叁

 

暑假是跟着最后一场考试来的。两个人背着包从校园慢慢走出去，朱正廷被对方习惯性地搂住，默认下这个举动，连自己勾起的嘴角也没有发觉。

 

出校门的路经过操场，打球的男生们突然看见远处即将离开的蔡徐坤，走过来想要约一次球。朱正廷本还有点点笑意，想问蔡徐坤明天是否有空，看到这幕就开始挣扎起来，想要摆脱蔡徐坤的手臂。可对方勒得越来越紧，那些令人厌恶的脸庞一点点放大，他猛地推开蔡徐坤，往校门口跑去。

 

朱正廷从来不是害怕，也不是逃避，而只是想要清净自己的耳根。污言秽语缠绕周身，即使风骨也会染几分尘埃，他讨厌这样的触碰，更不想理会无聊的交涉和解释。

 

难道不是无用功吗？

改变了一个人还有千千万万人，倒不如安心先成就本职，再寻出路。

 

蔡徐坤看着自己被挤红的手臂，怀里空荡荡的。一个人残留的温度还在那里，被风慢慢吹得平静。他不喜欢这样见不得人的感觉，那人跑过去的脚步声还回荡在耳边，一步又一步远去。他看着前面的罪魁祸首们，后退了两步。

 

但他二话没说接过球，冲上去直接一个扣篮，球从篮筐中跌落下来，砸在了方才议论的人的脸上。那人骂了一句脏话，看见来者是蔡徐坤就闭了嘴，抹了抹嘴角笑着叹气，说下次注意点。几个眼尖的男生在后面悄悄地议论，直直飘进蔡徐坤耳朵里。

 

“欸，刚刚你看到没，蔡徐坤旁边那个好像是那个同性恋……”“我也这么觉得，可不对啊，坤哥这样的人怎么会和他在一起？”“要么是你眼花，要么就是被勾引了呗，不得不说那是真有几分姿色……”

 

后面笑起来。

 

蔡徐坤气越来越不顺，摆摆手说家里有事得走，男生们抱怨了几声，他不太高兴地指了指那几个嚼舌根的男生。

 

“以后有他们就别叫我，技术太烂，不带。”

 

 

公交车转弯的时候晃晃荡荡，蔡徐坤的心也是晃晃荡荡的，飘忽不定。大概是猛烈摇晃后的汽水瓶半开不开，气泡争先恐后冒出来叫嚣。

旁边两个男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，蔡徐坤一转头便了然了这情形，大脑突然宕机。朱正廷挣脱着跑走的画面不停循环播放，他差点没站稳跟着惯性摔下来，悻悻地呼口气扶稳抓手。

 

这份友情，或者好像不那么简单，应该是被称为感情了——被突然发觉，暴露在他自己的视线之下。他在停车的间隙用自己的左手握住右手，假装那里边有一只是朱正廷的，手心开始冒汗，细小的绒毛在阳光下温和起来。

 

他连正式的恋爱都没谈过几次，此时碰到暗恋的难题，当真是看了答案也不会写过程的考生。窗外闪过树影，细碎的光在汽车的行驶中播洒又逃脱，他拿出手机。

 

一鼓作气编出的信息错别字都有，但他还是果断地按下了发送，接着把手机放进了兜里左右观望，好似害怕周围人能瞧见。不过炎热的夏日实在没有人带着这点多余的心思，蔡徐坤低头自个儿笑起来。

 

 

车门打开，热浪猛地袭来，那瓶汽水大概被拧开来，开心地喷洒在空中，到处是弥漫的愉悦轻松。蔡徐坤给自己扇扇风，脸上滚落下来的汗珠不知是紧张的，还是真被阳光给晒得热出来的。

 

路边卖冰棒的吆喝一声高过一声，他加快了步子，炎热散去了一点。

 

如果一定要有个比喻，蔡徐坤大概真会说自己是瓶拧开的汽水，在阳光下冒着泡，在树影里自由地跑。

 

肆

 

朱正廷张大了嘴巴，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，传来一阵阵痛意。

 

他用力挣脱出来的时候，不是没有觉察到蔡徐坤身体一瞬间的僵硬。可时间来不及让他解释清楚，只好转头就跑，他一路上都低垂着眼眸，琢磨是不是该道个歉挽回。

 

手机的响声夺回了他的注意力。朱正廷看着蔡徐坤的多头像上多了个红点，点进去发现一篇论文似的长篇大论。他嘀咕着蔡徐坤是不是错把期末的研究分析报告发给了自己，划到最上面看。

 

尽管错别字和颠来倒去逻辑混乱的语言让人摸不着头脑，颇有一副小孩子刚触碰写作的架势，有失蔡徐坤平日里的水准——但朱正廷此刻还是躺在床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，久久不能反应过来。

 

蔡徐坤说，明天一起出去吧，他来接自己。

蔡徐坤说的。

 

朱正廷紧紧抓着自己的手机，自己的手不自觉地紧张到爆青筋，他蓦地发现好像哪里不太对劲，一个念头被慢慢拨开糖纸的外衣。他捂住自己的脸，心跳还在做加速运动，好像要一直跳到月球，告诉他，他对蔡徐坤的喜欢是有这里到月球那么远。

 

怎么就没意识到呢。

 

朱正廷暗骂自己是个小傻子，接着打开手机逐字逐句地推敲那条消息，字里行间都让他红了脸。

 

窗外的风吹进卧室里，树叶把光分割成星星点点，他的床上洒下一片柔和的影子。男孩脸上的笑容逗乐了夏天，他把自己收拾好站在门前。

 

 

理发店。

 

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，厚重的刘海的确挡住了太多，显得呆板而又单调。灿烂的笑容被后面的理发师看到了，笑着调侃他。

 

“弟弟，特意来这里的吧？是不是明天要去约会啊。”

 

朱正廷不好意思地左右环顾，咬紧了嘴唇不说话。理发师拿剪刀理去多余的碎发，又帮他调整了发型，烫卷柔软的发丝。男孩睁开眼睛看着一个焕然一新的自己。

 

这样的他，终于还是回来了。

 

走在路上，脚底好像也轻盈了一些，或许是暑假不再有烦人的恶语，又或是蔡徐坤莫名其妙的一条消息，让他抬起头，能远远望见城市边缘的那座山的山巅。雾气在阳光下撒开，顶尖的建筑隐隐约约，他走着走着，心想何时能站在上面为谁大声呼喊一句“我爱你”就好了。

 

他摘下眼镜，挂在衣服上。

快活得像一个小神仙。

 

伍

 

朱正廷慵懒而又抱歉的声音传进耳朵里，蔡徐坤一句假装调侃的话也说不出口，哽在嗓子里面发甜，真像喝了一大口奶茶。不过这一次他格外舒心，这甜度被饮品师调得刚刚好，不齁人也不寡淡。

 

“真不好意思，一不小心睡过头忘了时间……”朱正廷挎了一个小包蹬蹬蹬冲下来，对上了蔡徐坤错愕的眼神，不解地眨眨眼睛，“坤？”

 

朱正廷不是平时学校里见到的那样。

 

他特意画了一点淡淡的眼妆，在阳光下好像镶了碎光，眼中淬了星辰；他还喷了点香水，幽幽地散过来，不是女生们身上那种刺鼻或是齁人的香精味，而是清清爽爽的，像夏日的一杯苏打水，从身心穿透全身，连后调都抓着人不放。

 

不过更过分的是他摘了自己的圆框眼镜，还换成了俏皮可爱的卷发，褪去了原有的几分厚重感，直直地把蔡徐坤所有的心理防线给击垮了。

 

原来是个仙子啊。

 

蔡徐坤现在很想骂一句来表达内心的震惊，因为朱正廷实在是太精致太好看了。即使他能猜到朱正廷本不该是一副老干部似的搭配，也没想到褪去外壳的朱正廷是这样让人心动的存在。

 

“不好看吗？”

 

小仙子走过来拉住了蔡徐坤的胳膊，那种淡淡的香突然靠近，蔡徐坤心跳得更快了，脸也在微微发烫。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，生米还没煮成熟饭，他真的很想亲一下朱正廷。

 

对方却眨了眨眼睛，似乎没意识到蔡徐坤的内心已经掀起惊涛，拨弄了一下自己的卷发，又摇蔡徐坤的胳膊让他给个答复。水润的红唇被朱正廷咬着，不是口红艳丽的色彩，大概是刚刚就被自己咬红的。这衬得他皮肤更白皙，睫毛长长地扇动。

 

条件不允许不重要，蔡徐坤想。

亲了不是人，不亲更不是人。

 

他把朱正廷按在树的背面，轻轻地在对方的唇上落下一个吻。这一下是蜻蜓点水，但朱正廷的呼吸乱了，一只手揪着蔡徐坤的衣服，心跳也快得很，整个人红得不得了。

 

反正都不是人了。

 

他再次轻轻叼住朱正廷的下唇瓣，慢慢地贴近，趁机溜进对方的唇齿中掠夺了个干净。朱正廷的手是越来越紧了，整个人也挺上来迎合，眼睛偷偷眨动，把蔡徐坤的脸颊扫得痒痒的。

 

蔡徐坤觉得自己晕了，晕在朱正廷身上除去香水的清爽沐浴露味，和对方提前偷吃糖而残留的甜味里。

 

朱正廷羞得不敢和对方对视，索性抱住了蔡徐坤，把他的头埋进对方的颈窝里面：“蔡徐坤你耍流氓！”蔡徐坤摸了摸怀里人的脑袋，毛茸茸的手感让他的心也化了，明明差不多的身高身型，他却觉得对方可爱到让自己心空了。

 

风吹动的枝丫见证了一场光明正大的爱意。

 

 

两个人坐着车去了市中心的火锅店，朱正廷不巧点了最辣的锅，吃一口就要吹半天气，嘟着嘴唇的样子全落在了蔡徐坤眼底。他只好不停地帮朱正廷倒凉水，后来怕他吃坏肚子，直接不让他吃辣的那一半锅。

 

朱正廷却不乐意了，脸上写着满满的“我才不会向这点困难屈服”，蔡徐坤点头说好好好。

 

两个人这一顿火锅吃下来，不光筷子在打架，心也如同两锅沸腾的锅底冒着泡，都了然对方的那些心思，却又井水不犯河水谁也不提。

 

但朱正廷毫无防备吃着东西的样子就像一只小兔子，还睁着大大的眼睛笑个不停。

 

好可爱，想亲。

 

“朱正廷，你今天是不是太过分了。”蔡徐坤心痒痒，难受地挠着桌子，腿不安地在桌子底下晃荡。

 

对方还叼着一块鸭血，咬了一半含进嘴里，模糊不清地问：“哪里过分，你在想什么啊？”

蔡徐坤直勾勾地盯着他，朱正廷就默默往旁边坐了一点，咽下嘴里的食物看蔡徐坤又耍什么花样。

 

“你怎么可爱得每时每刻都让我想亲。”

 

朱正廷这会憋红了一张脸，反应完了还扇扇风抱怨这火锅怎么这么辣，把脸都吃红了。蔡徐坤不让他转移话题，做了一会心理准备，最后还是忘掉了所有准备好的话，只剩下内心最真实最纯粹的爱意。

 

“朱正廷，做我男朋友吧。”

 

“好。”

 

陆

 

这句话在朱正廷意料之内，但也在意料之外。蔡徐坤其实不是每时每刻都正经处事的那一类，有时候也会开玩笑逗自己。他一开始不敢完全确定——对方到底是真的要和自己走下去，还是只是因为自己的这张脸而鲁莽冲动一番。

 

但是蔡徐坤又跟其他人不一样。

 

朱正廷现在完全感受到了对方眼睛里的认真和责任，那是一种倾泻的爱，而不是小孩子间打闹的“喜欢”或虚无缥缈的“好感”。他忽然想起来，初中时自己喜欢的男孩子问的问题。

 

那个问题让他觉得匪夷所思，也太高深太难懂，答案简单，背后却是近乎难以捉摸的深度。现在拿出来想，却突然有了思绪。

 

/你有体会过被别人毫无保留信任的感觉吗？/

 

当时的朱正廷酸涩地回答说没有。他真心待许多人，但更多的却迎来了欺骗、怀疑和冷艳旁观。

 

从那时候起，朱正廷就很想问自己，同性恋到底是什么。那会同学年纪小，大多也不懂其中的实质，最多开玩笑提一两句。大学的冷言恶语才让他清楚地意识到，这个群体又要在日后经过多少艰难，才能得到最基本的尊重。

 

但他也更加坚定地告诉自己，爱没有对错，他不是生来就有问题。摘不下有色眼镜的是别人，而他的镜框里是空荡荡的，站在另一个位置，看得比谁都透彻。

 

现在的感觉，大概就是被毫无保留地信任着。

 

他往蔡徐坤那里挪了一点，右手悄悄摸过去，抓住了对方温湿的掌心。蔡徐坤的手僵了一下，慢慢与他十指相扣，小心翼翼的模样好像是怕眼前的一切不真实。尽管早晨的吻已经酝酿了太多，两只手的手心贴在一起的时候，他们的心跳还是止不住地加快。

 

如果说那个吻是带着冲动的，此刻的牵手就是真正捅破了那一层窗户纸。朱正廷从那个捅破的地方浑身疲惫地跳出来，然后落入了蔡徐坤温暖的怀抱，他说，以后我和你一起走。

 

朱正廷僵硬着，手不敢动，就这样看着他新上任的男朋友。

大概是几年的不幸运，才最终换来这样一份相遇。

 

 

一切好像又回到他们第一次吃的那顿饭，只不过此刻的小心翼翼不再是陌生、隔阂。如果能往回看，其实朱正廷大概会发现，从蔡徐坤的筷子拦下那块夹生的年糕开始，他就撕开了自己的盔甲，任由他闯进来，把炽热的阳光带进他冰凉的心。

 

朱正廷不好意思拉着蔡徐坤的手在路上晃荡，对方却像个孩子一般不肯撒手，挤在朱正廷旁边和他一起看眼前的杯子。朱正廷手上拿了一个布朗熊的黄色小杯子，紧接着他又抽出自己被攥得发热的右手，拿了一个可妮兔的粉色杯子，二话不说塞给蔡徐坤。

 

“粉色的……？饶了我吧哥。”蔡徐坤欲哭无泪，最后还是收下了。男朋友也不能这么霸道吧，他偷乐着抱怨。

 

朱正廷大概真会信了“蔡徐坤不喜欢这个杯子”的话。

 

如果对方没有一边笑着，一边偷偷把粉色的小保温杯装进自己的包里面。

 

柒

 

逛过街后的标配应该是一场电影，朱正廷拉着蔡徐坤去买了两张情侣座的票，意料之内选了一部爱情片。蔡徐坤实在打不起精神，毕竟自己的男朋友还没捂热，哪有心情去看别的小情侣亲亲抱抱。

 

朱正廷摸着他的头发给这只“大型犬”顺毛，蔡徐坤憋着笑蹭了蹭对方的手。

 

情侣座的安排的确是美妙的设计。两个人的呼吸从一方开始靠近，气体交换的同时也加快心率，蹭在一起的腿部出着薄汗，布料贴在腿上。这时候的空间算得上狭隘，如果还有人把头发在对方肩膀上，情节就更加不一样了。呼吸会打在颈窝里，泛起周身的痒意。

 

蔡徐坤慢慢把头伸过去，最后稳当当落在对方的肩头上面。朱正廷的身子明显一顿，很快又放松下来好让对方舒服点，他要往后坐，腰被一只手给搂住了。

 

“宝贝，别动，我睡会。”

 

蔡徐坤沙哑的声音实在太性感，温热的呼气好像融化了耳廓，对方放在自己怀里的手慢慢和自己十指相扣，掌心相贴，心也紧紧靠在一起。

 

一场电影两个多小时，朱正廷睁着眼睛，愣是什么都没看进去，倒把蔡徐坤脸上细小的绒毛瞧了个仔细。尾声的时候，对方长而密的睫毛眨动了几下，直接和朱正廷对视上。挺直腰板的人红着脸把头撇过去，眸子不受控制地乱动。

 

蔡徐坤直起身揉揉眼睛，大荧幕上男女主过于肉麻以至于脱离现实的话也没那么刺耳，他一边笑着一边去摸对方红透的耳朵。

 

看自己男朋友害羞什么，耳朵红成这样。

 

朱正廷像只受了惊的小兔子炸毛，摇着头反驳说自己没有，心虚的模样被蔡徐坤偷偷收藏进心底。

 

 

回去的时候天已经微微黑，蔡徐坤跟着朱正廷走到他们家楼下，舍不得地盯着他看。朱正廷转了个身，把自己扔进对方怀里蹭。刚确定关系的情侣总是有说不完的甜蜜，假使让他们待在一起三天三夜就这样干看着也是好的。

 

炎热了一天的地方终于趁着夜色偷得半点凉意，蝉鸣长长地拖着，此起彼伏汇成一道声音的溪流，夏日的狂欢里，唯一滚烫的就是两个人的拥抱。

 

蔡徐坤抱着朱正廷接吻。

 

在薄薄的夜色里，他攻入对方城池，换来心甘情愿的迎合。风吹动茂密的枝叶，蔡徐坤终于放过对方，又看了几眼，开口。

 

“正正，你以后能不能一直这样，别换成刘海了。”

 

朱正廷噙着笑意：“好，但是开学不行。”

 

“你这么好看，干嘛把自己藏起来。”蔡徐坤像是抱怨又像是趁机赞美，朱正廷又红了脸。

 

“那太好看被别人抢跑了怎么办？”朱正廷逗着蔡徐坤，把他往外推推，“好啦，这么晚该回家啦！”

 

蔡徐坤说什么也要看他安全到家才肯走，直到收到对方发来的“平安到家”的信息，他转过身去。别人抢不走的，蔡徐坤想。

 

他只能是我的，我也只能是他的。

 

这个念头太根深蒂固，殊不知在朱正廷那里也是。细节的陪伴把两个人交融在一起，每个日常都有对方的影子，无论如何也再不可能插入第三个人来。

 

蔡徐坤现在就把这幅画捧在手里，温柔地亲吻，朱正廷从画里走出来，把手放在了他的掌心里。

 

仈

 

朱正廷坐在喧闹的教室中，面前站了人，可笑的闹剧再次上演，不过这次他没有把自己的拳头攥得骨节泛白，而是轻轻摸着自己黄色的保温杯。

 

蔡徐坤离开一会还没回来，朱正廷并不想给对方惹什么麻烦，毕竟这群人闹完也就散了，没人愿意拿午饭开玩笑。新来的男生站在自己跟前磕磕巴巴地说着话，他摸摸自己重新剪回来的刘海，半个字也不回。

 

关键人物的发话还没进行，朱正廷的身份还没被恶意揭露，教室门就被一脚踹开了。蔡徐坤把球一抛，朝朱正廷走过去，旁边的男生拉住他的衣服让他别添乱，也别惹火上身。

 

他拉回自己的袖子，然后走到了朱正廷面前。喧闹的声音安静下来了。这场景和上次的画面隐隐约约重合，外面的光线被半遮住，只不过这一次蔡徐坤牵住了他的手。

 

“徐坤，你这是什么意思，不让兄弟看好戏？”男生们皱着眉头抱怨，盯着蔡徐坤看。

 

蔡徐坤扫视了一圈，捏捏朱正廷的骨节，把他拉到了自己背后。对方的后背是温暖的、安全的，他潜意识贴近了对方。

 

朱正廷偷偷摘下自己的眼镜，抹了抹湿润的眼眶。曾经的自己天真地把后背留给不值得的人，自损八百；而他现在有了一个能把后背留给自己的男朋友，苦尽甘来。

 

“快走，再不吃饭男朋友要跑了。”

 

强烈的宣示主权的意味摆上台面，一时间所有人都惊了，没想到会看到这样一出戏。议论声中，蔡徐坤紧紧握住他的手，带着他一步一步往开阔的地方走去。他觉得今天的阳光大概太刺眼，让他想要流泪，蔡徐坤的周身也都是光，映在他眼里，眸子都生辉。

 

忽然，一句话传进他的耳朵。

 

“我妹妹还一直喜欢蔡徐坤，上次跟我说递了情书也没得到回话，原来蔡徐坤也是同性恋，真委屈我妹妹，啧。”

 

朱正廷停下来，松开了蔡徐坤的手，然后揪起那个男生的衣领一把提了起来，往他身上踹了一脚。朱正廷挑的位置很刁钻，踹得一瞬间把人疼得脸都白了，却没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，旁边的人顿时抖了一下。

 

“以前不理你们是觉得没用，做人不需要和这些货色费劲。但是以后谁敢让我听一句带着脏东西说蔡徐坤是同性恋的，就不要怪我不客气。”朱正廷松了手，转而挽上蔡徐坤的胳膊，又回过头，“你也不看看你妹妹几斤几两，还想当蔡徐坤女朋友，下辈子吧。”

 

蔡徐坤被自家男朋友护着自己的举动给逗笑了，别人眼里可怕起来的形象在他眼里俨然变成了可爱。他在朱正廷耳边说，下辈子也要和你在一起，不出意料收获了一个红脸。这样的风景，蔡徐坤现在才懂得，有多难见。

 

他没忍住在朱正廷脸上亲了一口，得到一记软软的眼刀。

 

半路遇到系主任时，两个人的传闻已经众人皆知。上了年纪的人走过来，看着面前的两个人男孩还有紧握在一起的手，意外地没有说什么批评的话，反而笑起来。

 

“我就觉得，当初以‘朱正廷是同性恋’这个理由就把你开除太荒唐，现在看来我果然做了正确的决定，”他从背后拿出两张通知书递到他们手中，缓缓开口，“你们俩都是好孩子。不要害怕外界的声音，爱情是没有对错的，如果一份爱情受到了压迫和讽刺，那么偏见一定在旁观者心。”

 

他们相视一笑。

 

蔡徐坤在对方眼里看见了自己。

他还看见朱正廷眼睛里的碎光颤动着，一点一点明媚起来。

 

玖

 

秋天的空气进入肺叶称得上是一种享受，山上的枫叶红得透彻，登山的人却不多。朱正廷放松下来，在石阶上面跑着跳着，蔡徐坤就跟在后面，生怕男孩摔下来。

 

两个人不久以后就要去国外读研，蔡徐坤没有改专业，朱正廷却义无反顾地选择了法律。读外国的法律是一件苦差事，和大陆法系也有差别，朱正廷笑着跟他解释。

“我们是少数，所以更要为这个群体做出自己的贡献啊。以前觉得不理会现状就好，现在想一想，哪怕多学一点都是好的。有了你，我就什么都不怕了。”

 

 

登上山顶，两个人都气喘吁吁的，笑对方体力太差。朱正廷趴在栏杆上往外看，满山的红枫叶，衬得天与云都更鲜艳生动。他突然很想在这里喊一句，让声音传在山谷之间，留下点痕迹，见证这一年的秋天。

 

“蔡徐坤——”他站在山上大喊，用尽了所有力气，连身子都在抖。

 

“我爱你——”

 

拾

 

蔡徐坤在那一刻意识到，原来在那天从奶茶店回去的路上他就动了心，但或许更早。

 

他以为他是拯救世界的英雄，殊不知从那时起，朱正廷就已然成为他要守护的世界。

 

那个值得春光明媚的小神仙。

 

END.

本来只想写甜甜的恋爱，第一遍稿子写几百字就废了，剧情太枯燥，没灵感，第二遍写了七八千，耽搁了一会，又从头修改写到最后。

加了些深度，拖缓了剧情，感谢自己的灵感。

送给kt的礼物，也是送给大家的礼物。

希望能有评论